建筑工地申请不到6块冰 59岁工人中暑失业

Connor 加密货币交易所 2025-08-05 6 0

摘要:七月中旬,郑州市气象台发布高温红色预警,局部地区最高气温可达40℃以上。一家制冰厂进入超负荷运转,冰块被送往城市的各个角落:建筑工地的工人抢着把它们砸碎,捧到脸上;海鲜市场的鱼贩用来铺满运输箱,防止活鱼缺氧死亡;物流仓库的夜班工人让风扇靠近它们,吹出凉风;还有些深入煤矿井下。

100公斤的大冰块能维持9小时,成了“奢侈品”,制冰厂工人每天工作近17小时,日均生产2500块冰仍无法满足需求,还没冻实的“空芯冰”也被抢购一空。一处建筑工地申请的10块冰,最终只分到4块,一位59岁的工人在1.8米手脚架上头晕目眩,因为中暑最后只能回老家。在这之前,不少工地考虑年龄问题拒绝了他,他已经在村里闲了半年。

图、文、视频| 吕萌

剪辑| 沙子涵

编辑| 毛翊君

7月15日凌晨5点,制冰厂车间里,设备持续发出低沉的轰鸣。两台航吊机在制冰池上来回移动,把结满冰碴子的金属冰槽从冷冻池里吊起。白雾伴着寒气散开,冰槽浸入常温水池脱模,水面泛起细密的气泡,冰块在模具里轻微松动,咔咔地摩擦。

整槽冰倒扣在翻滚架上的瞬间,18块100公斤的工业冰接连砸向地面,水花飞溅。冰池中,冷冻盐水24小时不停地翻滚着水花,温度显示牌上闪烁着数字“-18”。只要走出制冰池四五步,走廊就闷热难耐。

一墙之隔的户外,温度已经到了30℃。这天,郑州市气象台发布高温红色预警,最高气温将升至40℃以上,部分区域突破44℃极端高温。冰厂门口,大型冷藏车、依维柯、小箱货,几十辆货车队伍已排到百米开外,等待运送。

在出冰口,24岁的安泽东用铁钳把冰块往外拉,冷气混着热浪,眼镜片糊满水雾。司机们也着急,跳进车厢帮忙码冰。因为常来,他们都练成了熟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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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冰口前,工人们争分夺秒地搬运冰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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建筑工地申请不到6块冰 59岁工人中暑失业

冰从槽中一泄而出,水花四溅。

气温在持续升高,这些晶莹的立方体要陆续运送到蔬菜海鲜市场、建筑工地、煤矿井下、工业园区等地,成为这座城市对抗酷暑的重要物资。

今年六月,肝硬化晚期的父亲把工厂股权转给了安泽东和大哥,安泽东主要负责联系客户,大哥抓生产。起初,客户主要还是传统的海鲜市场和果蔬商贩,冰块多用于食品保鲜。进入七月后,工厂、物流、工地降温用冰需求暴增。

7月3日那天,安泽东像往常一样七八点钟起床,发现厂门口停了20多辆等着拉冰的车。中午过后,车流丝毫不见减少,安泽东和大哥带着4个工人,又找来3个临时帮手,一直干到晚上10点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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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泽东在厂房搬冰。

这个爆单日之后,制冰厂开始连轴转,电话一个接一个。据安泽东了解,目前郑州的制冰厂,大型的有两家,他们是其中之一,小型的有五到六家。高温季节,所有制冰厂都处于满负荷生产状态。

安泽东的厂里,两个制冰池24小时连轴转,分别生产100公斤和50公斤的工业冰,机器全力开动每天最多能生产2500块冰。上午6点前,当天生产的冰基本全部分发完,剩下的订单就只能动用库存冰——去年冬天冷库里存了将近12000块冰,这15天下来只剩500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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工人们将冰块推到出冰口,旁边的冰槽正在注入清水,准备下一轮冷冻作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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叉车拖着冰块驶出冷库,白雾翻涌。

7月15日9点过后,第一波出冰高峰暂时结束。司机人手不足,安泽东不得不抽空配送零散订单。他把预留好的10块冰装进冷藏车,开往13公里外的艺校。当天有一场新生、家长和老师的见面会,学校担心今年的温度引发中暑,第一次尝试用工业冰降温。

烈日下的驾驶室闷热难耐,方向盘被晒得滚烫。尽管时间紧迫,安泽东不敢开得太快,车厢里的冰块随时可能滑动,怕急刹车有冲击力,他不时通过后视镜观察货箱情况。

按照往常去工厂的订单,安泽东只需要把冰放在大门口固定的卸冰点,各部门的人就用小推车来领走,整个过程十几分钟能搞定。但对于学校,还不熟悉,光等待就半个多小时。一进校门,发现还得分别送往后勤部门、礼堂、食堂,以及屋外接待家长的站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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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泽东将冰敲碎后,让学校的后勤人员搬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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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温难耐,安泽东拿着冷藏车里的冰碎片敷脸。

车厢里的冰块,得用20多斤的钢钎不停敲打,让它们分开再卸下。安泽东弓着腰处理完,工作服被汗浸透。

下午2点,室外温度升至40℃。安泽东开到下一站点——金水区一家修建中的汗蒸馆,这里正在进行室内外墙体粉刷。冷藏车厢地板湿漉漉的,200斤重的工业冰运输二三十公里,通常会融化掉五六斤。由于冰资源紧缺,这家装修公司当天订购的10块冰,最终只分配到了4块。

“用冰的变化是从最近三四年开始的。”制冰厂的一级批发商路冬说,起初都运给九龙工业园区里的大型企业,冰的成本较高,中小企业还负担不起。那时候,通常一个季度才需要配送几次。

有些厂房,路冬感到热得吓人,“外面40度,里面得有50多度,工人中暑,救护车得来好几趟。”他们把50公斤的切成两块,100公斤的切成4块,每个工人分一块25公斤的,用个小箱子装。有的还在箱子里冻上水,再拿电风扇对着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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路冬在出冰口帮忙运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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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公斤的冰块被敲碎,铺进海鲜保温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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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温天气下,一些婚礼现场也需要冰。

从去年开始,工厂一般室内温度超过35度就开始采购冰块,要是碰到40度的高温天,用量直接就得翻倍。路冬记得,最多一天要1000多块的工厂,今年涨到2000多块——四月份,工厂类的客户就已经和他把合同签好了。

近两年,这些需求逐渐占了他整体业务的三分之一。高温天气下,产量跟不上,最棘手的是遇到冰块没冻到位的情况。100公斤的大冰块,冻到一半,只有四周冻实了,中间还是空芯的。路冬拍了视频发过去,没想到客户也要下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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工人们在工地门口用冰水抹脸。

这天,安泽东的车刚停下,就看到汗蒸馆旋转门口聚集着几名工人。他们脸热得发红,抢着用手去摸冰块,然后往脸上擦,脸上的白灰被冰水刮出一道道痕迹。领队孙国友用推车把冰搬运到施工的二楼,这是他做装修工20多年,第一次在工地上领到冰块。

二楼工地像个蒸笼。电梯门一开,热浪裹挟着腻子粉的湿气扑面而来。密闭空间里,热气不断翻涌,工人拿了几个油漆桶装冰块,放在自己的电扇后面。有人把矿泉水搁到冰上降温,正在刮腻子的工人担心手脏,不舍得去摸那块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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工人把冰搬进工地现场。

这是个家族施工队,成员包括孙国友的妻子、外甥、侄儿、大哥和二姐等等。作为村里最早干这行的人家,孙国友带出了不少徒弟。每年夏天是最忙的时候,大工地通常在四月开工,刮大白的活总是排到最后,避不开高温。

11人,要完成5000平米的工程。计划一个月内完工,但高温让进度大大拖延。平时七八分钟就能完成的工序,现在要花20多分钟。孙国友说,天太热了,年轻的外甥和侄子都扛不住。

工地上的降温条件很有限。两个人共用一个1.8米的脚手架,配一台小风扇。站在架子上,热气往上涌,比下面要热。孙国友给工友买超市的冰水,冻得结实的能撑半天,藿香正气水也备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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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国友将敲碎的冰块放进桶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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工人们从脚手架上下来,在冰块旁短暂休息降温。

为了赶工期,孙国友叫来了同村59岁的王广利帮忙。王广利已经在村里闲了大半年,这个年纪,不少工地都把他拒之门外,只能偶尔在县城做一些简单的活计。

刚上工,他就赶上高温,在架子上干活时突然头晕目眩,喘不上气,眼睛发红。他连着上了几次,觉得撑不住,下来后安全帽里满头是汗,走到电风扇后面,用手摸了摸冰桶,又抓起一块碎冰往脸上抹,冰水顺着脖子往下流。

他从上午就不舒服,肚子疼得厉害,但忍着没说。下午去了工地附近的诊所,医生告诉他是中暑加上喝凉水导致的,花了十多块钱开了药。55岁之前,他干活从不知道什么叫累,晚上收工后还能出去溜达,现在每晚回去洗完澡就累得直接躺下。担心王广利身体,孙国友还是让他回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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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在电扇后面的冰块。

孙国友调整了工作时间:早上6点趁着凉快开工,11点多收工;中午让家人们回到有空调的出租屋休息,下午2点多再开工,尽量避开最热的时段。除了室内粉刷,还有100多平的外墙要完成,他只好自己顶着高温上。

材料都得从楼下往上搬,来来回回要跑好几趟。4米高的墙搭了两层架子,干了不到20分钟,孙国友汗珠不停地往下滚,刺眼的阳光照得他视线模糊。最后是站在下面的老板看不下去了,让他先休息。

在家人眼里,孙国友干活太实在。他以前在老家平顶山做家装,比较自由,天热了就只上午干活,但这几年家装的活儿少了三分之二,他才转到建筑工地干活。从前年起,他开始跟着工友去郑州、宝丰、禹州这些周边地方找活儿。

他感觉,干的活越来越辛苦,工钱却越来越低。以前刮大白一平方能拿十七八块,现在只有十一二块,还经常拖着不给。他算过账,现在干一平方能挣一块钱就算不错了。就算一天能干100平方,可整套下来要刮两遍腻子、打砂纸、刷两遍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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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国友在狭小的空间里刮着墙面。

在孙家这支施工队里,二姐孙梅霞是最细心的那个。她今年55岁,来工地前特意在老家染了头发,发根新长出的白发像一道刺眼的分界线。和弟媳搭档干活,负责墙面接缝的修补工作,要把纱网和网格布一点一点按进墙缝里,脚手架总是贴着两面墙的夹角,热气淤在里面散不出去。

为了避免汗留到眼睛里再发炎,孙梅霞随身带一个小毛巾。工地发了冰块,她把毛巾浸在冰水里拧一把,往脸上一捂,能撑个十来分钟不流汗。但为了不耽误进度,她得把一个架子的活儿干完,大概半小时才能下来一趟。

之前在老家干活,天热时她会提前熬一锅绿豆汤给大家解暑。现在租的房子里没有做饭的条件,每天就靠冻成坨的矿泉水扛。和弟弟孙国友在工地上摸爬滚打快十年,她习惯了这样的生活。

原先爱人也是做这行的,十二年前,和同村人在郑州工地干活时从六楼摔下,虽然捡回一条命,却落下了残疾,干不了重活儿,现在去苏州的工厂,做些轻便活计。孙梅霞总说,等儿子结完婚就不干这行了。眼下全家都在外打工,能挣一分是一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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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国友帮老婆和二姐搬脚手架,让她们在冰桶旁边休息。

一块完整的100公斤冰,能维持9小时不化完,被敲碎的冰融化得更快。一下午,冰桶里慢慢积了些冰水,工人们舍不得浪费,用来洗脸擦胳膊降温。他们把没化完的冰从水里捡出来,继续放在电风扇后面降温。

眼下,孙国友最着急的还是工期进度,一直给同村的几个老伙计打电话。每天6点半收工,他最后一个走,把电线卷好,工具检查一遍。装着冰块的油漆桶里,已经积了一滩水,在水泥地上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,桶里还歪歪斜斜地立着几瓶没喝完的矿泉水。

他把一块没化完的大冰块搬到了工地一角,再把矿泉水放在里面,明天用。他心里清楚,装修公司给工人定冰算额外提供的福利了,这些都是要算进成本的,第二天还能不能用上,都不确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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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泽东在物流站将冰砸碎。

傍晚,空气中还弥漫着闷热。制冰厂的安泽东开着装满冰块的小货车,赶到最后一个物流站。这里主要是给夜班工人降温用。

大货车整整齐齐排着队,仓库堆满了等着分拣的包裹。安泽东把车停好,夜班工人们穿着反光背心靠过来,有些头上还贴着降温贴。安泽东尽可能地把冰敲碎,确保工人都能分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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工人在仓库里取出库存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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装完冰块后,冷藏车马上开到广场旁边,给后面排队的车让路。

送完这最后一站的单子,安泽东收来两名员工辞职的消息——其中一人写:“老板,实在干不动了,手上全是血泡,脚也肿了,明天不来了,理解一下。”

工人接连离开,让本已紧张的生产更加吃紧。安泽东理解他们的选择:到了夏天高峰期这活儿确实累,尤其进出冷库搬冰,得裹上厚棉袄,一出来又马上换短袖,一天里反反复复交替,容易吃不消。但第二天订单摆在眼前,他也发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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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九点,工人们在为次日的订单赶制冰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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